“我的农场·我的故事”七十四:沙河情思

时间:2023-09-08 作者:陈本福 来源: 点击次数:7256


沙河,见证了西洞庭农场建立的那段辉煌岁月,承载了老一辈农垦人的初心,也寄托着我对当年那些拓荒者的思念。

沙河位于西洞庭城区附近,南北长4.1公里,面积120公顷,虽然不大,但却是西洞庭现存最长的一条河。西洞庭唯一的公园——沙河公园,就是在沙河南段的基础上建成的。沙河以前曾是马林航道的一部分,北起清水塘,南达泥港口,进而联通湖南两大水系——沅水和澧水。我18岁那年第一次从清水塘走进西洞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条沙河。后来由于工作关系,我听了不少关于沙河与农垦人的故事,渐渐地对沙河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结。

在荒洲湖泊上建场

1954年10月18日,湖南省人民政府作出《关于修复洞庭湖堤垸工程的决定》,湖区人民遵照省委、省政府确立的“重点整修、医治创伤,清除隐患,险堤加固,有计划地并围堵口,合修大圈,争取农业丰收”的方针,开始系统治理洞庭湖,以祝丰垸为中心,将民主、阳城、盛家、九百弓、高阳、西耳、集城、马家、飞燕、王毛岭、仁义、涂家湖、文书湖、毡帽湖等15个大小垸子合并为民主阳城垸。

民主阳城垸内早自唐代就开始围垸,至明代已围修宿郎、官堤两垸,至民国后期,垸内先后围有大小障垸80个,面积19.7万亩。由于洞庭湖水情的变化,湖床逐渐上涨,水位逐年抬高,围挽堤垸又各自为政,任意垦殖,与水争地,缺乏系统的治水方法,致使堤垸密如蜂窝,堤身矮小单薄,稍遇大水多遭淹渍,形成堤垸此起彼伏、兴废交替的恶性循环。

1955年1月16日,湖南省委派出一支由49人组成的勘查小分队,从南县草尾省修湖指挥部出发抵达常德县国立乡农场,次日踏入西洞庭湖建场区开始进行实地查勘。2月4日,中共湖南省委农林工作部圈定农场定案场界,并埋下界桩。省委批准按定案场界,以民主阳城垸西隅的祝丰垸为中心,围垦荒洲湖泊,建立西洞庭农场,总面积105平方公里。5月30日,国家计委对西洞庭农场建场问题予以批复,同意建立国营西洞庭农场。

洞庭湖有东洞庭湖、南洞庭湖和西洞庭湖之分。西洞庭湖泛指赤山以西湖泊群,澧水流经东北,沅水横贯其中。西洞庭农场位于西洞庭湖的中部。此地自西汉以来,一直属常德管辖。

1955年2月,最先来场的干部、职工开始搭工棚、建茅草房,安定生活。4月中旬,调集近百名干部,招收1472名工人,用德特54拖拉机8台、福特5台、卡车3辆,拖车2台,抽水机10台,棉花播种机9台,条播机9台,联合收割机1台,五铧犁7台,耕牛302头,执行“边开荒、边生产、边建设、边扩大、边积累”的五边方针,采取“先易后难”“先水田后旱田”“先秧田后本田”“边犁、边耙、边滚、边播”“点播水稻、抢插湖秧”等方法,开始垦荒生产,抢种稻、棉、高粱等作物,扩大播种面积。

建场初期的住和行

那时一个队只有两栋工棚,一个工棚长30米左右,住五十来个人。搭工棚的材料是晚上打突击从壕口堤或铁甲咀背回来的。搭工棚大体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搭房架。首先得用木材或楠竹扎成一个个“伞”字型架子,再把架子串在一起做成房架,立在地上,绑上楠竹檩子。第二步是编茅扇。用茅草的一头夹在两块竹板中间,用草绳缠紧,便是茅扇。第三步是总装。把茅扇一层层依次挂在楠竹檩子上,从棚顶一直拖到地下,北边用来挡北风,南边是敞口、权当是门。棚里一边一条长楠竹架,架子上铺满篾片、芦苇,条件好的铺稻草。这种通铺就是白天坐人、晚上睡觉的地方。棚的中间有一条约70厘米宽的走道,棚的中柱上挂盏马灯,用作照明。

由于湖区地势低洼,土质松软,又没有基础,这种工棚根本经不住大风的袭击。一天晚上,一阵狂风一下子将茅扇全部刮走了,职工们只好一起钻到茅扇和被子下,在风雨中过了一夜。

工棚虽然简陋,但好歹还可以安身。来得早的一些职工,甚至连落脚的工棚都没有。一名叫袁家余的职工,就在牛舍里住了三天。

农场最初分为3个作业区、10个生产队,外加1个机务队。沙河东岸是一作业区三队的队部。除了总场和三队以外,各个作业区和生产队还没有照明电,也没有三相电,更没有电话。于是,照明就靠马灯,通讯就靠旗杆。无论你在哪里干活,只要晚上看见旗杆上升起了马灯,或者白天看见旗杆上升起了旗子,就可以收工了。无论在室内还是野外,工棚里、晒坪上、扮桶旁、稻田边,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马灯,哪里就有光明、有希望,哪里就青春焕发、生机勃勃。

那时农场没有路。由于芦苇荡或湖泊人迹罕至,走的人本就不多,即便是偶尔有人走过,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因此,迷路是常事。一天,有一个孕妇即将分娩,医生周泽琼傍晚时分从总场出发,在芦苇荡里转悠了一晚上,直到听到广播,才循着声音走出芦苇荡。等她赶到孕妇家时,婴儿早已顺利出生。

开荒种稻,颗粒归仓

开荒先要砍草、挖树兜,然后再用牛翻耕。三队开荒的地方大多是灯芯草,间或有芦苇、杨树。砍湖草使用的工具是茅镰刀,间或也有使用板刀的。茅镰刀的刀片像弯月,刀柄2尺左右,使用起来比较轻便。板刀的刀片一尺来长、二寸来宽,刀柄有二米多长,技术熟练的人,用力一扫就可以砍倒一大片草,一天能砍6-7亩。有时碰着一株杨树蔸,就得用砍刀。刀子砍上去一弹一跳,震得虎口发麻。

旱地里开生荒种高粱要开两次荒,第一遍用铧犁深耕,第二遍用重耙砍,水田开荒种水稻则只需犁一次。

水田犁好了,接下来是作田埂。作田埂不能一次到位。先是两个人垒毛坯,一个人往下按住扯板,一个人拽住绳子用力往上拉,把泥浆堆出水面,造出雏形,然后第二天一个人再用单板修整成田埂。

四月中旬,早稻种子已经下泥,插秧的季节快要到了,大田还没有翻耕完。为了不误农时,就组织人力拉,三个人一张犁,一个人在后面掌犁,两个人在前面拉,大家轮流转。

四月下旬要开始抢插早稻了。此时气温上升,翻耕后埋在泥土里的杂草开始腐烂。有的湖毒气重,蚊子、水蛭、蚌壳多,插秧的人没有谁手脚不烂的。第一天只是脚有些痒,第二天手上、脚上、腿上痒得钻心,晚上睡在床上抓个不停,越抓越痒,越痒越抓,直抓得皮破血流,以后便开始糜烂。有的烂得血肉模糊,痛得大汗淋漓,走路时地上留下斑斑血迹。秧苗根须上没有脱掉的种谷,有一头特别尖利,最爱钻空子,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手指上的痛处,痛得眼泪直流,哭笑不得。那个年代缺医少药,大家只好早晚擦一些红汞水、紫药水和凡士林,擦得到处红的红、蓝的蓝。晚上在田里做事,蚊子叮咬,眼皮打架,不免用手去摸脸,结果弄得满脸药水。第二天一看,大家都像化妆的演员,红的像关公,蓝的像包公,你望着我笑、我望着你笑。

那时候晚上打突击是常态,不打突击是特例。白天由于炎热,用牛的工效不高,于是人们就晚上打突击用牛。晚上虽然凉爽,但蚊子猖獗。有一种俗称“舍命王”的牛蚊子,嗡嗡声特别大,牛只要听到它的叫声就乱蹦乱跳,招架不住。陈新庚和伙伴们只好给牛披上牛蓑衣,全身糊满烂泥巴。人怎么办?也糊泥巴!一个个活像泥菩萨。

由于1954年洞庭湖区遭遇特大洪灾,大半个湖南失收,粮食要从贵州运来,因而十分紧张,职工只好吃麦麸饭。所谓麦麸,就是用小麦皮磨成的粉。吃饭时八个人一桌,就地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放一钵盐菜、一钵汤。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桌子。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索性坐在地上。大开荒、或大收季节,饭菜是送到田里吃的。有时刚才还好好的天,一下子就乌云滚滚、倾盆大作,人们只得用蓑衣遮雨,吃着吃着,碗里就全是雨水了。

去年秋天我去拜访省劳模谭锡庚,他虽耳聪目明,但腿脚不好,站着难受,坐着难受,躺着还是难受,惟有蹲着才舒服,在地上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他的蹲功,应该就是那时练成的。

天热了,丰收了。看着金灿灿的稻谷,谭锡庚心里美滋滋的。为了及时把稻谷颗粒归仓,谭锡庚和队友们吃住在田边,累了就歇一会儿,困了就在稻草堆里打个盹,实在不行就把双脚伸进麻袋、被单蒙头一盖,任凭热也好、蚊子咬也罢,睡上一觉,醒来接着又干。天当帐,地当床,多么惬意啊!就这样,谭锡庚在打谷场上连续奋战了11个昼夜。

1955年,农场当年共开春荒26129亩,伏荒11516亩,全年春夏播总面积42422亩,收获主粮总产1129.8万斤,其中上交国家粮食648万斤。

西洞庭农场的建立是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领导劳动人民系统治理河湖的历史产物。它把较为先进的物质技术装备和社会管理引入生产领域,立足于较高的起点,避免了经济发展漫长而徐缓的自然历史进程,唤醒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流年似水,山河无恙。今天,沙河南岸悄然崛起了一座现代化新城,东岸变成了百亿工业园区。蓝天白云之下,我仿佛听见沙河对我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万古不废的沙河,不舍昼夜,静静地流,流过春秋,也流过我的心头。它流走了拓荒者的青春,但流不走他们用青春和汗水铸就的农垦精神,也流不尽我无尽的思念。

(作者单位:湖南西洞庭管理区)


责任编辑:农垦经济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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