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场·我的故事”六十五:我家的农垦茶缘

时间:2023-07-26 作者:王启进 来源: 点击次数:6530

我的家乡湄潭是位于贵州高原北部、遵义东部,这里风光秀丽、物产丰富、气候宜人,素有“黔北小江南”之美誉,更是远近闻名的“贵州最美乡村”“中国第一茶县”。

湄潭县城南郊的象山,是贵州茶叶名山,外婆家就住在象山脚下的土坝村。小时候每到放假,我就吵着闹着要到外婆家玩。那时从县城去往外婆家只有一条土路,路的右边是蜿蜒柔美的湄江河,左边,便是林木葱茏、茶园遍布的象山。牵着外婆满是皱纹的手,走在溢满茶香和花香的土路上的情景,是我童年最美的画面。如今,这里已被建设成为象山公园,绿树成荫的江滨步道、整齐漂亮的洋房、摇曳多姿的樱花,与秀丽的湄江河相得益彰。记得外婆说过,这象山是湄潭茶场的茶园,外公年轻的时候曾在这里开过荒、种过茶,大舅一家也在茶场工作。

2013年9月28日,贵州省唯一以茶文化为主题的博物馆——贵州茶文化生态博物馆落户湄潭,我成为了茶博馆的第一位讲解员,正式开始接触茶文化,才知道外公在象山上开荒种茶的经历并没有那么简单。只可惜,外公外婆已不在人世,我已无从问起。2020年底,我接到一个特殊的任务,执笔编纂《中国农垦农场志·贵州省湄潭茶场志》。在茶博馆从事解说工作这么久,我深深地被茶人先贤们战天斗地、敢于开创历史的精神深深折服和感动,参与编纂茶场志,就可以接触到最原始的档案资料,更加深入地了解湄潭茶的历史,了解更多茶人故事。兴奋之余心里也有着一种隐约的期待,或许还能找到外公当时在茶场工作过的痕迹。

湄潭茶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39年,凡是学过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这是中华民族最为苦难深重的年月。抗日战争进入艰苦卓绝的相持阶段,举国上下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为大力发展茶叶生产,打开西南国际通道,出口茶叶赚取外汇支援前线抗战,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国家级的茶叶科研生产机构——民国中央实验茶场于9月正式落户湄潭,刘淦芝、李联标、朱源林、徐国桢等40多位国内顶尖级的茶叶、森林、病虫害专家齐聚湄江河畔,他们心怀救国之志,在湄潭这个条件极为艰苦的边远小城,潜心致力于茶叶科研、生产,推开了中国现代茶业的第一扇大门。

在查阅中央茶场留下的档案资料时,我在1942年的职员花名册里找到了外公谭德高的名字。中央茶场落户湄潭后,首任场长刘淦芝带领工人们在象山上开辟了500余亩茶园,成为国内规模化、规范化种植现代茶园的开端。外公就是当时参与茶园垦植的众多工人之一,看到他的名字和刘淦芝、李联标、朱源林等我无比崇敬的著名茶人的名字排列在同一份职员名册里,心里特别的激动和自豪。随后,我还看到了他在1947年间每月领工饷的清单,那时候,刘淦芝离开湄潭已有3年,中央实验茶场的场长几经调整,已经换成了朱源林。朱源林带领茶场职工对打鼓坡500余亩茶园进行了改造,采用深挖开垦、平整土面、测定等高线成水平带状的方法,为中央实验茶场茶叶增产打下基础,并成为日后湄潭、凤冈等县茶园水平带状栽植的标准和样板。我努力地从每一份档案资料中去感悟、理解着那段我无法亲见的历史,想象着年轻时的外公在象山上挥动锄头开荒种茶的场景……

中央茶场落户湄潭是近代中国茶叶发展史上一个大事件。当时开展的茶树病虫害防治、茶树育种栽培、茯砖茶金花菌研究、茶叶内含物理化指标分析、茶园土壤成分测定等科研项目在国际上都是具有开拓性的创举。茶场的技术人员们,还自己研发制茶机具,开展机械化、规模化制茶,研制出“湄红”“湄绿”等茶叶产品出口,使湄潭茶这一片小小的树叶,在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候,承担起换取枪支弹药支持抗战的特殊历史使命。1943年,中央实验茶场和西迁来湄办学的国立浙江大学联合创办了西南地区最早的茶叶职业教育学校——贵州省立湄潭实用职业学校,培养了一大批茶叶科技人才。这一系列科研、生产、教学活动的开展,为日后贵州,乃至全国茶业的大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科研基础和深厚的人文底蕴。

新中国成立后,中央茶场发展为贵州茶叶科学研究所和国营湄潭茶场,两个机构一套人马,均由省农业厅直管。那时候,为进一步扩大茶叶生产,满足茶叶外销需求,贵州开始大力发展农垦茶园,有着深厚历史沉淀的湄潭茶场迎来大发展时期,开始在湄潭县城南郊的许家坡、麻子坡、囤子岩等地开辟茶园,在永兴建立分场,垦殖了当时全省面积最大的茶园。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纷纷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怀着“好儿女志在四方”的豪情壮志,离开父母的关爱、离开家庭的温暖,来到湄潭茶场垦荒种茶,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做出了突出贡献。我大舅谭开国就是那时的茶场工人。大舅出生于1939年,1963年,24岁风华正茂的他放弃了小学教师的工作,进入湄潭茶场,成为数千名农垦大军中的一员,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奉献给了湄潭的农垦茶叶事业。由于勤劳肯干,以场为家,且在机器采茶和防虫技术上成为全省典范,大舅获得了“贵州省劳动模范”称号。

那时的湄潭茶场茶科所,由于有中央实验茶场打下的坚实基础,是贵州茶叶科技中坚力量汇集之地。数十年的光阴中,涌现出邓乃朋、夏怀恩、王正容、刘其志、牟应书、汪桓武等一大批全省,乃至全国知名的茶叶科技工作者,还有许多像我大舅一样默默无闻的能工巧匠,种茶、制茶能手。他们充分发扬“艰苦奋斗、勇于开拓”的农垦精神,大力发展农垦事业,将成千上万亩不毛之地,建设成为郁郁葱葱的茶园;在茶树育种、密植免耕栽培、病虫害防治等方面取得许多在全国极具影响力的科研成果;不断改进制茶技术、研制制茶机具,提升产品品质。为扩大茶叶生产面,满足中茶公司红茶外销的需求,在省农业厅的统一安排部署下,场内派出超过半数的技术人员,奔赴全省各地蹲点,传授红茶炒制技术,指导茶场建设,举办茶叶职业培训,使全省的茶叶生产不断发展,创造了贵州茶叶出口的辉煌。

曾经以为,他们当时的“蹲点”和我们现在的工作关系“借用”一样,只是临时抽调到某一个茶场,在生产季节进行制茶技术指导,一两个月就回场了。在深入查阅档案资料的过程中才了解到,那时被安排“蹲点”的技术人员和工人,是把自己的工作关系都转到被援助的茶场,蹲点时间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完全将自己与被援茶场的兴衰荣辱牢牢地系在一起。一些人员援助完一个茶场,立即奔赴下一个茶场,十余年间一直在外开展技术支援,顾不上对家庭的照顾,错过了对孩子的陪伴。正是有了茶人先贤们的无私奉献,贵州的茶产业才能在数十年的光阴中迅速崛起,一跃而成为全国重点产茶省。

不仅如此,许多为茶场发展付出一生的工人“献了青春献子孙”,把自己的子女也培养成了茶场工人,一生从茶侍茶。大舅的儿子,我的大表哥谭贵生,高中毕业后就进入湄潭茶场工作,当过技术员、车间主任,制茶厂副厂长、代理厂长,也为湄潭茶场的发展做出过贡献。他还是当时湄潭茶场名优绿茶“湄江茶”的炒制能手,“湄江茶”由中央茶场研制的“湄潭龙井”发展而来,制作工艺全靠手工,杀青、辉锅,全程在烧红的铁锅中进行,犹如“火中取栗”。大表哥凭借吃苦耐劳的精神,三年就熟练掌握了湄江茶的炒制技术,成为茶场技术骨干。2013年,湄潭茶场移交给湄潭县政府管理,大表哥自愿申请下岗,成立湄潭贵云茶业公司,开始了他的自主创业之路。

和大表哥一样,茶场很多有技术的工人选择了自主创业或到民营企业做技术指导,一时间,众多民营茶企纷纷崛起,在他们的带动下,更多群众选择了种茶,湄潭的茶园种植面积逐年增长,近年已达60万亩,居全国种茶县市首位。湄潭茶场虽已改制停产,但工人们并没有自暴自弃、怨天尤人,他们凭借自己过硬的制茶技术,依然活跃在茶行业中,为湄潭的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添砖加瓦,奉献力量。因停产而闲置的湄潭茶场旧址,也没有被荒废,湄潭县委政府将当时中央茶场场部所在的万寿宫和后来的湄潭茶场制茶工厂辟为博物馆,成为贵州茶文化生态博物馆的重要组成部分,向世人讲述着那段激荡人心的历史。而我的家庭和湄潭茶场、湄潭茶的缘分也还在延续。

作为茶博馆讲解员的我每天穿梭在大舅、大表哥和他们的同事们曾经奋斗过的地方,讲述着他们与茶的故事。这次参与湄潭茶场志的编纂,因时间紧、任务重,工作非常辛苦,但我不断地从老一辈茶人先贤们留下的每一张手稿、每一份档案资料、每一篇科研论文中去感悟历史、吸收力量,每一天都盈满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2020年底,湄潭县5000多公斤茶叶出单运往世界上食品安全管控最严格的地方——香港,这批茶叶是贵州锦众农业发展有限公司与贵州高原春雪有机茶业有限公司合作的第一单产品,而促成并负责这单茶叶发售的人,是锦众公司法人兼董事长谭文庆,也是我大舅的四女儿,我的四表姐。近年来,大表哥将自主创业的公司交给了他的儿子谭维星打理,家里的茶叶事业有了后继之人。

从外公进入中央实验茶场开始,我们一家就和湄潭茶场、湄潭茶结下了解不开的缘分,一代代人前赴后继,成为湄潭茶场及湄潭县茶产业发展的参与者、见证者和推动者。如今,茶产业已成为湄潭的支柱产业、特色产业、优势产业和富民产业。艰苦奋斗、勇于开拓,这是湄潭农垦茶园里生长出的精神之花,这种精神,鼓舞着数千支边青年扎根湄潭农垦,献了青春献子孙,这种精神,也必将鼓舞着后来的湄潭茶人努力进取、开拓创新,再创湄潭茶业新的辉煌。

(作者单位:贵州湄潭茶场)

责任编辑:农垦经济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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