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自虎林向哈尔滨返回,车窗外,一座座村屯呈现在眼前:几条弯转的街道,穿行在无序的民房间,院障参差,显得很杂乱,有几栋老宅还离群索居,哩哩啦啦扯到了村外。邻座的汉子目睹此景,脱口而发表议论说:“像这样的村子,要是在农场,早把它取直,排成队列,整齐划一了”
笔者闻之不禁好奇,轻声问道:“您是农场人吧?”
“是啊,你看出来了?”那人将头转过来,看看我,有些奇怪地答。
“哪个农场的?”
“云山农场的。”
“这么说,您是转业军人的后代喽?”
“好眼力!”
那人夸了我一句,随即谈起他父辈的一些经历来。
简短交谈结束,他的话语,久久萦绕在笔者的脑海。联想在农场所见的一切,原本模糊的意识顿时变得清晰起来。现在看得很清楚了,谁是农场,谁是农村,单从队区与村屯的状貌就可以看出来。凡转业军人创建的农场,其房屋、道路、排水沟、树木等一概横平竖直,整齐划一,像个军营。就如楼芹在《浪花》中所写的那样:
“我曾不止一次地到普阳农场四队,迎面两行青松,像礼宾场的列兵,整齐肃穆,令人肃然起敬……队部的房子,外观平常,一字儿的营房式结构,进门都是瓷砖铺地,白墙蓝裙,格外宁静……”
而地方村屯,包括某些老旧城镇,则里出外进,缺少这种严整规划。
记忆最深的是兵团时期,每到春季,都要大搞爱国卫生运动,原本是清理垃圾、打扫庭除,却扩大到住区的建设上,要求道路一条线,水沟一条线,树木一条线,障子一条线,仓房一条线……达不到要求,就要出动机车、人力加以规划改造,就连青年的集体宿舍,都要被褥一条线、脸盆一条线、毛巾一条线、饭钵一条线、牙具一条线……“线”,成了衡量整齐与否的重要标尺。而正因为有了线的概念,相关秩序才得到了保障。笔者曾几次游览兵团时期三师的师部,一座座砖瓦结构的办公室、宿舍、食堂、俱乐部和居民住宅,都如整装待发的战士,横看成行,竖看成列,那么的统一、那么的庄严、那么的有序。
“屯兵设营,规划先行。”这是流行于军队的一种理念。这种理念,也被直接引用到北大荒的开发建设中来。1950年春,率队到鹤岗市北部荒原的解放军官教导团团长王世英,数遍宝泉岭地区的12座山头,说:“咱们就把岭西的第三个向前突出的山头作为场址,在岭前打零号基桩,从这里往南修一条大马路,直通鹤岗。要修得笔直,一枪打不透。”
一枪打不透?众人听着有些迷茫。
“就是照直修,不要拐弯。”王世英加重语气说。
鹤岗至宝泉岭,直线距离20多公里,中间有山,有河,有沼泽。这么复杂的地形要照直修,显然难度很大。王世英找来当过炮兵的战士,请来鹤岗矿务局的专家,对着农场方向,竖起标杆,边测量边施工。可是修着修着,第四大队就走了样。
“为什么要往山岭靠拢?”王世英大光其火地问。
“前边水线洼塘多,不好修,往山边靠点儿省人工……”负责人理直气壮地回答。
“不行,照直修,说了就得办到,不能含糊!”王世英把手一挥说:“今天看费点儿工,但从长远看,笔直的公路,车跑得快,既省油料又省时间,这个账你算了没有?”
于是,三个大队、一千多名施工人员乖乖按照“一枪打不透”的号令,一字儿摆开,突击修路。31天时间,削低了3座小山头,填平了两个大洼塘,架了7道桥,一条宽12米、长21.5公里的鹤宝公路提前建成了。
多少年后,笔者有幸走在了这条公路上,确如王世英当初所说,从宝泉岭场部的梧桐河畔往西南,10公里的路程,一点弯度也没有,行车那个快捷,乘车那个舒坦,就别提了。直至出了场区,才微微向西折向鹤岗,但早已超出“一枪打不透”的范畴。
公路的建设如此讲究,场部的规划也是同样。王世英说,咱们的宿舍不能像老乡那样随便地建造,缺少统一的规划设计。安家,就得像那么一个样儿。他修改了当地民工的设计方案,所有房子都是7间一栋,成趟成排,形如队列。矩形的营房区内,还有一个大操场,这显然继承了军营的传统。当地老农见了之后,啧啧赞道:“看解放团农场盖的房子,有模有样、有规有矩,简直是北大荒的土造洋房!”
其实不光是修路和建房,其他如栽树、修渠、耕田、机械作业、农机管理等等,也都有着类似的理念。这有点儿像老兵的步子,沉稳中踩出条令的节奏,同一个姿势,一样的距离,直线加方块,是他们生命运动的唯一韵律。那像列队卫兵的田间林网,那直如琴弦的条条水渠,那难见一点弯度的无边地垄,那集中停放的整齐农机,无不打着军旅的印记。一位作家看了位于三江平原腹地二道河农场的万亩大地号,不禁联想到了部队,联想到了军人列队的情景,于是诗意大发,夜不能寐, 写下了如下激扬的文字:
齐整整万亩稻菽
横看一条线
竖看一条线
铺成翡翠般的镜面
那是北大荒的兵
在广袤北国大地上
叠齐的军被
站立的队形
修筑的军营
蓝天碧野间
那株株稻谷
犹如凛凛武士手执矛戟
那块块绿田
仿佛赫赫大军布列森严军阵
……
责任编辑:农垦经济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