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是父亲的忌日。是生活的艰辛让他过早离开了人世，走时才52岁。每念及此，我心里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和遗憾。
父亲从小喜欢音乐。由于家里贫穷，小学没念完就辍学了。每天干完农活，父亲就跑到大礼堂去看样板戏，因为那里有琵琶、二胡等乐器。每逢中场休息时，他都要兴奋地凑到乐器旁边，趁大人不注意，快速伸手去摸一摸，那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事了。
长大后，父亲当了机修工，家里经济有所好转。他用省吃俭用的钱买了把二胡，像宝贝一样放在家里最高的大衣柜上面，从来不让别人碰。
从我记事起，每天晚饭后，父亲总是坐在板凳上，一边拉二胡、一边唱电影《白毛女》主题曲“北风吹”。他的手长满老茧，非常粗糙，可一旦按起琴弦，瞬间变得灵活起来，悠扬的乐曲声飘满了小屋……
记得10岁时的某一天，我与邻家小孩在打扑克，父亲的一个老朋友看到我，突然惊喜地对父亲说：“哎呀，老孙，你看看你家姑娘的手指多长，这可是弹钢琴的料啊！”父亲赶紧跑过来捧着我的手左看右看，咧嘴笑了：“可不！我姑娘是弹琴的手啊！”
从此，让我学琴成了父亲的心愿。
那时候请不起老师，也没有任何教乐器的学习班，父亲只能自己教。但他没有学过乐谱，弹琴都是凭感觉摸着琴弦位置确定音准，更不知道怎么教我，捏着我的手指一会儿按这根弦，一会儿按那根，忙乎他一身汗，我还哭哭啼啼不情愿学。
为了教会我拉二胡，父亲用尽了心思。他用笔在琴杆上画道道，一遍遍确定音准位置。可贪玩成性的我根本不往心里去，又怕父亲责骂，只能手指麻木地在琴弦上磨来磨去，怎么拉记不住位置。几天后手指还磨出个泡来，父亲摸着我的手，特别心疼。
后来父亲相中了一部旧的脚踏琴。为了攒钱买琴，父亲工作外又找了一份脱砖坯子的活儿。每当晚饭后，父亲就悄悄来到场院里，点着昏暗的灯脱砖坯子。为了能多攒点钱，父亲甚至把抽了十几年的烟也戒掉了。
几个月后，父亲真从外面抬回来个大木箱子似的脚踏琴，摆在本来就窄小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笨重。
可没过多久，这部老旧的脚踏琴有几个按键怎么也弹不出声音，脚踏的地方也出现了问题，父亲找人也没修好。为了能让我继续学琴，父亲又开始筹划买钢琴。钢琴价格昂贵，对于每月只有几十元工资的父亲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但父亲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盛夏季节，父亲不顾炎热和蚊虫叮咬，机械地重复着脱砖坯子的活。数九寒天，他腰上缠着绳子，拿着砍刀，冒着刺骨的寒风去山上砍柳条。柳条编成筐，卖掉后可以换回一些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就这样辛苦忙碌着。眼看着攒够钱可以买钢琴了，可天有不测风云，家中突发几次变故导致经济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父亲为我买钢琴的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在父亲50岁那年，他突然得了脑血栓。因为血栓压迫脑神经，父亲经常会神智不清。即便如此，他每天还是会拉着那把磨得很旧的二胡，含糊不清地唱着“白毛女”。到了后期，父亲神智更加不清楚，到处乱抓，抓啥扔啥。
但有一样东西父亲始终不会扔。
记得那天我回家，进门看到父亲蹲在地上，我赶紧去扶他。父亲用力一把推开我，笨拙地从地上捡起一枚硬币，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攒着，攒着，给海燕买钢琴……”我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14年了。如今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我也成了孩子的母亲，真正明白了什么是舐犊之情，什么叫无私的爱。父亲生前没有给女儿买上钢琴是遗憾，而我再也不能为父亲尽孝已成为永远的遗憾！
（作者单位：黑龙江农垦八五二农场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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