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一天，我和妻子回老家——湖北总口农场为已故父母坟上“插青”，随后，信步来到新河塘边。河塘里河水清澈，微微荡着涟漪，河塘边绿草如茵，坡上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
看到这个久违的河塘，看到这些崭新的变化，儿时在新河塘边玩耍的情景又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老家在总口农场雷台分场的一个生产队，四周散落着大小不一、有深有浅的河塘，仅我们居住的塆子周围，除了新河塘，还有几个叫不出名的小河塘，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它们宛如一颗颗镶嵌在大地上的碧玉明珠，熠熠生辉。
新河塘像个蚌壳，不大。印象中，新河塘从没出现过波涛汹涌、惊涛骇浪的野性和气魄，偶尔微风吹过时，河塘水面波光粼粼，特别耀眼。
听老人们讲，新河塘起初并没有名字。它是自然形成的河塘，周围住着一些人家，饮水洗菜、养鸡喂猪、浆洗衣物，都离不开这塘河水，人们亲切地叫它“新河塘”。
我脑中关于新河塘最早的记忆，是小时候跟着母亲到河塘边的埠头上洗衣服。母亲把衣服泡在河塘水里，然后捞起，抹上肥皂搓揉，拧成麻花状放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块青石上，一棒接一棒地捶打衣服，“啪啪啪”的声音，传到很远很远。有时我帮母亲给衣服拧水，那时候力气小，每次拧水时都随着衣服打转，感觉自己也成了麻花。
等到长大一些，这片河塘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春天，新河塘岸上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条垂落到水中，有鸟雀在垂柳上欢快地叽叽喳喳。我常常在春日的河边放牛，骑在凹形的牛背上，两腿夹着牛肚，一边欣赏牛儿悠闲地啃食岸边鲜嫩的青草，一边看高远深邃的蓝天倒映水中。
到了夏天，新河塘就成了男孩子的天堂。
开始我不会游泳，就在河埠头前的浅水处抓住塘边的木桩，学狗刨、学踩水，紧跟着就可以学习变换各种姿势游泳，仰游、侧游、俯着游。学会游泳后，我常常一人到新河塘中玩水。很多时候，我仰躺在水面上，看蔚蓝的天空游动着一丝闲云，还有蜻蜓在身旁环绕。不时有鱼儿亲吻着我的脚趾，痒痒的特别舒服。不一会我翻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凫水的鸭子，或潜或游，自由自在，快乐无限。
秋天的新河塘又是一番别样的情景。凉爽的秋风吹来，明镜般的水面漾起浅浅的波纹。岸边的树叶轻轻飘落，仿若蝴蝶翩翩起舞。落入水中的叶子，像小小的船儿轻轻晃动。早秋的庄稼已经开始成熟，在那个饥饿的童年，有时我们会跑到地里刨几个红薯，在水中洗净，连皮带肉一起咀嚼，原汁原味地吞进缺少营养的肚子里。
冬天来了，新河塘荷叶枯槁，岸边柳枝光秃。那时，河面上常常会结一层冰，太阳出来的时候，把结冰的河面映照得明晃晃的，像玻璃一样发光。临近年关，队里会用抽水机抽干河塘里的水，捉鱼挖藕，清理塘底污泥。莲藕一般是谁挖谁得，那些大鱼都被捞上岸集中起来，按每家劳力人口分配，其余的小鱼小虾则被留在河塘里继续生长，在裸露塘泥上爬行的河蚌和田螺则被人们丢弃在一边。
不过，新河塘里其它能吃的水生植物也不少，除了莲藕，还有菱角、莲蓬、“鸡头米”（芡实）。菱角是野生的，个头较小，两只角很尖，稍不注意就会刺破手和嘴。生吃要采嫩一些的，老的煮熟了好吃。“鸡头米”外表刺很多，不太好采。但我们把土布袋裹在手上在水里采摘，弄上岸就好办了。莲花的果实，这个比较好采。各家都有一个采莲蓬的大椭圆形盆，叫“腰盆子”。坐在上面一手划盆一手拨开荷叶，寻找成熟的莲蓬摘下。莲子肉香甜脆嫩，让人满口生津。
当然，新河塘最重要的功能在于灌溉。自打我记事时起，它那一河塘的清流便滋养着周围的良田，也承载着乡亲们对丰收的殷切期盼。
不知是哪一年，一条新的人工河渠——五支渠从我们家门前流过，周围人家开始全部搬迁到五支渠南北两边，从此，伴随着我走过童年和少年，孕育并饱含着我年少快乐和自豪的新河塘与它周围的人家彻底分开了。
后来，我外出求学，便阔别了家乡的新河塘。
大学毕业那年，我回到家里，又一次来到了新河塘边，它已经完全不是先前的模样。椭圆形的河面已快干涸，黑黢黢的河床里遍布着垃圾。剩下的河水浑浊发黑，如同废弃的机油一般。一阵风刮过，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新河塘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听到我有些自言自语的问话，随行的儿时同伴大海解释说，“这几年新河塘周围搞了养猪场、木板加工厂，污水废水都排进了河塘里。再加上村里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只剩老人和孩子，河塘管理不当，自然就成这个样子了……”听大海说完，我俩都陷入了沉默。
2017年底，我再次回到农场老家，发现生产队面貌大变样了。房前屋后干净整洁，新修的水泥路四通八达。看到这番情景，我又想到了儿时的新河塘，便到了那里。正在新河塘里带着人清淤的大海发现了我，赶紧从河塘爬了上来。大海告诉我：“家乡现在正推行‘河长制’，全面清理垃圾淤泥，广泛栽花种草，大力打造幸福宜居环境。新河塘周围污染环境的养猪场和木板加工厂都被叫停了，新河塘也马上要同前面的人工河渠连通，不再是死水一潭，而且还会得到美化呢。”
大海还告诉我：农场响应省里和市里的号召，确立了生态修复、环境保护和绿色发展的战略目标，把农场的水环境治理作为重中之重，依据不同的水资源和生态特点，着力打造水清、渠畅、岸绿、景美新农场。
说这话时，大海的脸上写满了骄傲。而从大海骄傲的脸上，我看到了美丽农场的最新画卷。
新河塘承载着我童年的美好回忆，依然驻守在农场老家，守望着家乡这块田地，滋润着这片沃土，它永远在我心中流淌！
（作者单位：湖北省潜江市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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